吳仲明律師查看黃坑鎮(zhèn)司法所調解矛盾糾紛案件的檔案記錄。

    往返千里支援粵北山區(qū)法律服務的律師

    南方網訊（記者 彭志強 通訊員劉洪群）“南嶺蒼莽起風云，輕車千里向雄關；頂風逆水走青野，披星戴月繞深山；明法弼教移民風，答疑解惑促民安；農家濁酒饗新客，一窗紅霞送君還?！币宦逢柟庖皇自?，吳仲明律師握著方向盤，吟誦著自己創(chuàng)作的《七律?東莞律師千里馳援南雄》。

   2015年11月25日上午，在北方較強冷空氣南下的時候，吳仲明律師卻迎著冷空氣北上。他一大早由東莞市出發(fā)，要獨自駕車470多公里，到韶關市南雄縣湖口鎮(zhèn)的里和村、黃坑鎮(zhèn)的社前村和小陂村，開展每月一次“一村一法律顧問”的工作。記者跟隨吳仲明，見證律師進村工作的點點滴滴。

    司法所長催促律師快進村

   吳仲明說，南雄縣只有4名律師，卻有221個村，31個居委會，無法完成廣東省委省政府出臺的《關于開展一村（社區(qū)）一法律顧問工作的意見》及省司法廳對此制定的落實方案。在山區(qū)律師資源短缺的情況下，律協業(yè)發(fā)達的珠三角地區(qū)便成立支援山區(qū)的資源，以確?！耙淮逡环深檰枴钡墓ぷ髟谌⊥茝V。

   今年3月20日，吳仲明所在的廣東華文律師事務所有19名律師自愿報名參加一村一律師的工作，其中最遠的是在界址鎮(zhèn)下轄的村，與江西省交界，離南雄縣城50多公里。

   咼林勇律師和胡曉華律師都是被分配到黃坑鎮(zhèn)不同的村，原本約好25日一起同行，無奈云田水村一宗建房糾紛的雙方當事人矛盾激化，一方鬧著要上法庭，情急之下，黃坑鎮(zhèn)司法所所長溫盛洲來電話催促，希望吳仲明盡快來一同化解矛盾，吳律師因此提前出發(fā)。

吳仲明律師在湖口鎮(zhèn)里和村委會提供給他的臨時辦公場所內復印受理的糾紛案件材料。

    長途奔波車子“趴窩”

   25日中午近13時許，經過4個半小時的長途奔波，吳仲明律師駕車到達了南雄縣城。此時，他的轎車底部不時發(fā)出了類似刮底盤的響聲。找酒店住下后，吳律師沒時間午休就趕緊去修車，為了確保下午進村的工作，借了別人一輛車。下午15時35分，在前往湖口鎮(zhèn)的路上經過汽修廠，吳仲明得知自己的車子一時沒法修好。

   16時10分，吳仲明律師到達湖口鎮(zhèn)司法所，與新上任不到一個星期的葉竹生所長第一次見面，交談熟絡后，隨即商量下一次給湖口鎮(zhèn)政府領導干部講法治課的內容。此前，吳仲明已講了兩場法治課，分別是《農村土地承包經營常見糾紛及防范》和《行政執(zhí)法的風險防范》。

   16時37分，吳仲明律師到達湖口鎮(zhèn)里和村，村支書劉運紅說，村里小的矛盾糾紛很多，村委會可以解決，土地、山林等大的糾紛就要等吳律師來解決。

   17時許，吳仲明律師到達黃坑鎮(zhèn)司法所，一名手握鉗子和電線的村民恰巧來咨詢，他的親戚認為在交通事故中被交警作出錯誤裁定，問吳律師怎樣才能推翻裁定。

    晚上18時27分，夜色降臨，鎮(zhèn)里安排了工作餐，當晚溫度驟降至6°。

在建房糾紛現場，吳仲明律師與溫盛洲所長

    聽雙方當事人的述說并予分析回答。

    建房糾紛僵持不下難調解

   “不給工程款就告你”?！案嬉矝]用，質量這么差，就是不給”。11月26日上午，在黃坑鎮(zhèn)司法所的調解室內，包工頭村民廖某與投資建房的村民陳某針鋒相對，互不相容，雙方都認為自己是對的。

   廖某與陳某原本是要好的朋友，曾經是同學。陳某在黃坑鎮(zhèn)云田水村開建8套新房，因好友關系，廖某獲得了包工包料的施工承包合同。2013年，在履行合同過程中，建好的房子出漏水、滲水等現象，雙方因房屋質量問題和工程款交付發(fā)生矛盾糾紛，司法所曾介入調解，未能成功，陳某自認為有理，不再付清工程余款。

   雙方一直僵持不下，直至今年11月，村民廖某揚言要拿施工合同到法院告村民陳某，陳某才感到緊張，到黃坑司法所要求調解，由于該糾紛案件較為棘手，司法所長溫盛洲請吳仲明律師一起進行調解。

   “施工隊有無資質？”“有無報建手續(xù)？”“施工過程有無監(jiān)理工程師？”吳仲明律師連續(xù)幾句溫和的提問，原本一心要“打定官司”的村民廖某開始不斷地吸煙，他的施工隊什么都沒有。他開始認真聽律師對糾紛案件的法律分析、打官司可能會出現的利弊等等。

   調解的過程以吳仲明律師為主導，依據《建筑法》、《工程質量管理條例》、《合同法》等法律法規(guī)對糾紛逐一詳細的分析解讀，雙方能否達成和解取決于當事人自己。

   整個上午的調解沒有明顯的成效。10點40分左右，村民廖某所坐位置的腳下已落下不少煙頭。

   為了更好地化解矛盾，吳仲明律師、溫盛洲所長與村民廖某、陳某一起，到糾紛的房屋建筑工地現場繼續(xù)調解。

   走過黃泥地，跨過帶釘子的雜亂模板，走上沒有護欄的樓梯，由房子的水泥框架、橫梁、水泥地板到紅磚、墻面等，吳仲明律師與溫盛洲所長都一一細看，聽雙方當事人的述說并予分析回答。

   11點30分左右，在其中一間已裝修好的房子里，大家一起查看了天花板漏水、滲水造成的墻面潮濕、表面裝飾脫落和天花板發(fā)黑等受損情況。

    此后，大家坐下來后，一邊喝著屋主斟的熱茶，品嘗著花生、炸面片；一邊繼續(xù)進行調解。

   中午12點20左右，村民廖某和陳某仍未達成一致意見，但最初的強硬僵持態(tài)度已緩解，開始有對話，與吳律師和溫所長交談時，臉上出現了笑容，調解暫告一段落。

    天冷睡不著進村路被封

   中午12時40分許，一村民盛情邀請吳仲明律師到家里吃飯，吳律師高興前往。在村民家中，與村民一起摘菜，嘗試在大鐵鍋里炒菜?！芭c村民一起用餐交談，會得到許多真實的信息?！眳侵倜髡f。

   下午14時30分左右，吳仲明律師和溫盛洲所長回到黃坑司法所，在只有竹席沒有被子的鐵架床上睡午覺。吳律師說，黃坑鎮(zhèn)政府和司法所十分重視律師進村工作，除了辦公場所，還提供了用餐和休息的地方，個別地方不重視的，律師下到基層沒人理。

   14時36分，吳仲明律師起床到司法所辦公室找開水喝茶?！疤淞耍瑳]被子，睡不著?！眳侵倜髀蓭熾p手交叉摟著臂膀說。

    14時40分，吳仲明律師拍門叫醒溫盛洲所長，驅車前往黃坑鎮(zhèn)社前村。

   15時17分，在前往社前村委會的村路上，因道路施工被封無法通行，吳律師和溫所長徒步進村。

    15時40分許，到達社前村委會。

   “法律方面只能依靠他了。”村民何進說，村里的糾紛能自己解決的都解決了，疑難的、大的矛盾糾紛就交給吳律師和鎮(zhèn)里的司法所處理。民何是社前村的治保主任，此前曾擔任過該村村支書。

   民何進說，吳律師進村后，規(guī)范了原有的村規(guī)民約，剔除了個別與法律相違背的內容。臨近煙葉種植育苗期，農民需要籌集資金進行搭棚、育苗、請工人和提前做媒餅等，針對當前農村民間借貸糾紛的增加，吳律師召集村民、村干部上了一堂《民間借貸糾紛及預防》課。此外，對村里一農民承包魚塘不交承包費，導致其他村民效仿，致使村集體經濟受損，吳律師還幫村委起草了《告知函》，如對方仍賴賬，將被起訴。

   吳仲明律師和溫盛洲所長了解到村里暫無大的矛盾糾紛，商議好下一次給村民講法治課的內容后，離開了社前村。

利用微信群及時解答法律問題，進行普法宣傳。

    種糧補貼到了土地糾紛多了

    16時30分左右，吳仲明律師和溫盛洲所長到達了黃坑鎮(zhèn)的小陂村。

   “以前國家沒有種糧補貼，現在有了，土地糾紛就多了?！毙≮榇逯酌A說，一些在外打工多年的村民，長期沒有耕種土地，土地荒廢后被其他村民耕種，現在外面打工也難，回來想拿種糧補貼，就與后來耕種土地的村民產生了糾紛。

   “別說農民不知道該如何維權，村干部和村委會也不知該如何應對?！崩酌A說，農民知道的法律知識少，遇到法律問題，不知該怎樣做，以前不是打就是鬧，矛盾糾紛越鬧越大，事情變得一團糟。

   雷名華說，村委會有一果場被城市居民劉某簽了承包15年的合同，但劉某未依據合同約定及時向村委會支付承包款，一賴就是8年，成了村委會無法解決的、最為頭疼的積案。劉某拒付借口是2008年政府有一筆“果樹冰災果苗、肥料補貼”被村委會領取，村委會向他反復解釋，涉案果場并不在補貼范圍，但劉某不聽解釋。

   村委會曾向黃坑司法所請求解決，司法所溫盛洲所長等主動到當地農業(yè)局調取相關文件資料，證實涉案果場并沒有列入果苗、肥料補貼范圍內。司法所勸說劉某按約付款，但調解無效。吳律師進村后，經過一番調查，主張通過訴訟維權。此案今年10月底在烏逕法庭開庭。消息經南雄電視臺報導后，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對各村出現的違約拖賴行為起到了警示作用。雷名華說，此舉增強了村民和村委會依法維權的信心和決心。

   “希望律師進村的措施能持續(xù)下去?！崩酌A說，現在村民在思想上多多少少是產生了變化的，對運用法律解決矛盾糾紛有了新的認識。

    村民建房擋出路引糾紛

   16時48分，吳仲明律師和溫盛洲所長在小陂村委會干部的帶領下，到一處果場糾紛進行實地查看。

   17時23分，吳仲明律師和溫盛洲所長去到小陂村村民沈某家門前一處土地糾紛處進行實地勘察。沈某因其他村民在他家門前開建新房而把出路給擋了，他在吳律師進村之前，按律師便民服務卡上的手機號碼，多次打電話給吳律師。

   經現場勘察后，吳律師建議村民沈某先到國土所進行土地確權，建議溫所長聯系到建房的村民，了解更確切的情況，不能只聽一面之詞。

    天冷腳發(fā)麻酒店爆滿沒得住

   18時許，幕夜降臨，一村民邀請吳仲明律師到山村里參加南雄一年一度的“姓氏節(jié)”活動，即每家每戶按姓氏的排列，輪著請親朋好友到家里吃飯，來的人越多越好。

   “太冷了，冷得腳發(fā)麻?！眳侵倜髀蓭熞贿咇{車一邊說冷。天氣預報南雄當天最低氣溫為5°,而山里的村民說只有3°。

   夜晚21時29分，吳仲明律師從山里回到南雄縣城，路過汽修廠時，查看自己車修好沒，打算第2天返回東莞。結果維修師傅告知，車子的變速箱壞了，要廣州那邊發(fā)貨過來才能更換維修。

   11月27日上午9時許，吳仲明律師到南雄客運站買好當天下午3點回東莞的長途客車票，給借來的車子加滿油，在還車前，再到較遠的村子看看。

    結果，當天來不及返回，打電話改簽了長途客車票，改到28日上午9點20的車票。

    當天是周末，南雄酒店爆滿，沒有酒店住。夜晚，吳仲明律師跑到郊區(qū)的親戚家住了一宿。

    3年的建房糾紛調解成功

   28日星期六，臨近中午，在長途客車上，吳仲明律師收到溫盛洲所長的微信，說按照吳律師的思路進行調解，村民廖某與陳某的建房糾紛案已調解成功，并微信發(fā)了調解書的圖片。吳律師看過調解書后，立即打電話給溫所長，說調解書里要修改兩個字。

   近3年的建房糾紛終于調解成功，村民陳某本應付村民廖某總工程款251000元，但因房屋質量問題，扣減廖某房屋修補費用115500元和建筑質量違約金40000元；陳某于2016年2月6日前付清廖某余欠工程款95500元。

吳律師和溫所長是徒步進村。

    律師進村普法效果凸顯

   “律師的專業(yè)性是我們無法達到了?！秉S坑鎮(zhèn)司法所溫盛洲所長說，律師來了，鎮(zhèn)政府和司法所就可以“借力”，形成更大的力量，一些疑難案件和個別“釘子案”都攻堅拔下。每解決一個案子就能教育一片村民，普法效果凸顯。

   針對農村農村基層司法所人員短缺，專業(yè)水平相對不高的實際情況，吳律師精心挑選了6套由最高人民法院編輯出版的叢書《最高人民法院司法觀的集成》贈送廣東華文律師事務所對口支援的6個鄉(xiāng)鎮(zhèn)司法所，總價值5000元，實用性較強，處理矛盾糾紛時可以對照書籍查到適用的法律。

   溫盛洲說，除了化解農村的矛盾糾紛外，律師還延伸法律服務。今年7月，吳仲明、咼林勇和胡曉華律師開展“送法進校園”活動，在黃坑中學分別進行了“模擬法庭”、“法治辯論”和“法律大講堂”活動，在學校掀起了一股“普法旋風”。活動過程中，一些學生現場表態(tài)將來要報考法律專業(yè)，有的學生說將來要當一名律師。南雄電視臺對三次活動都進行了現場錄制并全程播放，擴大了普法的覆蓋面。

   針對校園傷害案件時有發(fā)生的情況，廣東華文律師事務所精心編輯印刷了《校園傷害典型案例匯編》200本，贈送給對口支援轄區(qū)內的中小學校，幫助學校加強安全管理，防范校園傷害風險。

   黃坑鎮(zhèn)黨委副書記、綜治辦主任羅惠琴說，律師參加鎮(zhèn)政府的例會，對匯集的矛盾糾紛情況從法律角度進行分析，提出解決的參考意見。解答和分析干部們在工作中遇到的涉法疑難問題。對政府出臺的政策和涉法文件，律師也一一過目，確保沒有涉法紕漏。

   羅惠琴說，律師的介入，有效地推動了依法治鎮(zhèn)和依法治村工作的開展，基層矛盾糾紛明顯下降，希望“一村一律師”的工作能一直延續(xù)。

    政府廉價購買法律服務

   “政府以低廉的價格花錢買到超值的法律服務?！眳侵倜髀蓭熣f，這是許多律師對“一村一律師”工作的看法。東莞的律師所服務的村，每個村每年才10000元，而律師每個月都要進村，往返路費、住宿等都要自己解決。

   吳仲明說，目前，律師行業(yè)有兩種不同的觀點，一些較新入行的年輕律師在業(yè)務不飽和的情況下，進村居服務，獲得政府的補貼，他們認為很好。一些資深的律師則認為“一村一律師”的做法擾亂了正常的法律服務市場，擾亂了市場經濟，壓縮了法律有償服務的空間，阻礙了律師業(yè)務的正常開展。

   吳仲明說，通過8個月的村居法律顧問工作，使他清楚地了解到南雄山區(qū)農村的現狀，約90%的農戶家庭有一名成員外出務工；約35%的農戶舉家外出經商務工；絕大部分40歲以下青壯勞力都不在農村從事農業(yè)做農民；“空巢戶”、“留守兒童”、“留守老人”已成為農村的真實寫照。山林、土地和鄰里糾紛仍是農村出現較多的矛盾。大量外出打工的農民在外遇到法律問題也會牽扯到農村。珠三角產的業(yè)轉變導致就業(yè)人員素質要求的提高，迫使早期從事手工業(yè)加工的進城農民回流農村，土地和住宅建設等矛盾糾紛開始出現，這些日益發(fā)展和變化是村居法律顧問工作必須面對的。

   吳仲明認為，雖然農村的法律服務需求不算大，但有矛盾糾紛就有市場，在農村新興的法律服務市場里，村居法律顧問工作能使在最基層的農民得到法律服務，有效的開展農村法治宣傳，通過普法使農民搞懂民主的定義，更加清楚《村民委員會組織法》，提高農村基層組織依法自治的能力。引導基層政府部門的法律服務消費意識，讓政府遵循市場經濟的規(guī)律，不斷購買法律服務，投放到農村，服務廣大群眾。

   據了解，目前，在廣東省開展一村一法律顧問的工作中，廣州市對口支援梅州地區(qū)的律師有96名，深圳市對口支援河源、揭陽地區(qū)的律師分別為55名和140名，東莞市對口支援韶關地區(qū)的律師有150名。以上四個地市是有組織的，規(guī)模較大的支援行動。其他地市也有支援活動，但不是通過兩地司法行政機關來組織的，而是通過吸收志愿者的形式開展的，如汕尾、云浮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