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洪磊 張惠慧 李力可

天色漸晚，蟲聲低鳴。收拾完兩個弟弟的碗筷，15歲的洛古阿呷坐在書桌前，打開初三語文課本，輕旋臺燈開關(guān)，一道乳白色的燈光，點綴了大涼山的夜空。

洛古阿呷家住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昭覺縣三岔河鄉(xiāng)三河村。這里屬“三區(qū)三州”之一的深度貧困地區(qū)。2019年夏天，貧困的洛古阿呷一家告別陰暗濕冷的土坯房，搬進敞亮干凈的新村定居點。在刷著赭色外立面的新房子里，洛古阿呷第一次擁有了自己的房間。一張白色新書桌，擺在窗戶下面，正對著日出的方向。

如同一滴水能映出暖陽的七彩，大涼山孩子們的小小書桌，也折射出偉大時代對他們的牽掛。在決戰(zhàn)深貧的歷史進程中，對洛古阿呷們來說，書桌已不再是“奢侈品”。

2020年9月初，在焦急又喜悅的等待中，19歲的阿作姑娘終于在南坪社區(qū)的新居里，接到了綿陽師范學(xué)院的錄取通知書。

如果沒有易地扶貧搬遷，阿作也許就會像往年一樣，守在連綿起伏的大山里割蕎麥、挖土豆、放牛羊，在單調(diào)和重復(fù)中度過這個夏天。

2020年5月下旬，阿作一家從昭覺縣宜牧地鄉(xiāng)搬到了位于縣城城郊的集中安置點南坪社區(qū)。她的“新鄰居”，是來自周邊深度貧困地區(qū)28個鄉(xiāng)鎮(zhèn)的近5000名彝族群眾。這樣的易地扶貧搬遷集中安置點，昭覺縣共有5個。

新居有三室兩廳，100多平方米，南北通透，光線充足。站在寬敞的陽臺上，阿作就能看到樓下的一小塊社區(qū)健身場。

像洛古阿呷一樣，阿作也是第一次擁有了獨立的閨房。淺色書桌上，幾本小說摞在一起，風(fēng)兒吹過，書簽絨穗輕輕舞動。

看著愛讀書的孫女，阿作奶奶的思緒不禁回到了舊時光。從祖輩時困在山窩窩里窮得叮當(dāng)響，到如今住上新樓房，老人家把家族變遷一一講給阿作聽。

“奶奶說，你是窮人家的孩子，今年也考上了大學(xué)。日子過得‘瓦吉瓦’，你要把老故事記下來，留個紀(jì)念。”阿作說，在彝語里，“瓦吉瓦”的意思是“很好”。

于是，阿作萌生了以家族變遷為背景撰寫一部小說的想法。不過，在過去，窮人家的女娃娃想寫小說，無異于異想天開。甚至，阿作可能早早嫁人，為一家人的口糧發(fā)愁——就像祖先一樣，鎖在深山里終老。

樹挪死，人挪活。走出大山，彝族群眾追求美好生活的步伐踏實而堅定。在剛剛過去的5年里，昭覺縣實施易地扶貧搬遷12239戶、54505人，占全縣貧困人口的53.96%，搬遷任務(wù)量位居四川全省第一。

搬下山的人們，住進了有彝族傳統(tǒng)建筑風(fēng)格的新社區(qū)，樓下處處可見綠油油的草坪。到了晚上，居民樓上的燈光，亮堂堂的。而在5年前，柳勇平剛到昭覺縣解放溝供電所當(dāng)所長時，“太陽一下山，山上就是黑黢黢的?！彼f，“這幾年國家大力推進精準(zhǔn)扶貧，娃娃們書桌上的臺燈亮了起來，不用再靠著火把讀書了。”

依靠“控輟保學(xué)”“一村一幼”“學(xué)前學(xué)普”等教育扶貧工作，大涼山正奮力斬斷貧困代際傳遞的“病根”。公開數(shù)據(jù)顯示，截至2019年10月，涼山全州小學(xué)階段凈入學(xué)率達(dá)99.74%，初中階段凈入學(xué)率達(dá)98.74%?！霸撋蠈W(xué)的一個不少”，成為可觸可感的現(xiàn)實。

改變不止于此。隨著基礎(chǔ)設(shè)施的不斷改善，互聯(lián)網(wǎng)和4G也來到大涼山孩子們的身邊，書桌上的電腦也不再新鮮。

“我喜歡化學(xué)，所以請老師幫我找了一些網(wǎng)課自學(xué)?！?5歲的女孩阿西說，她來自喜德縣樂武鄉(xiāng)的一個貧困家庭，最近才搬到縣城附近。

“堂姐堂哥都考出了大山，我好羨慕他們。我也要努力，將來為爸爸媽媽買大房子，不再讓他們這么辛苦?！卑⑽鲗ξ磥沓錆M憧憬。

在三河村新村定居點，13歲的女孩里來楊林，小心地把一位廈門小姐妹寄來的信箋貼在書桌旁的墻上。信末寫道：“你想見大海，大海就是你未來的目標(biāo)。”

信紙是藍(lán)色的，跟大海的顏色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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