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人生叫平凡
——記與吳德榮同志共事的點滴往事
算來德榮哥離開我們已經(jīng)一年有余了。
一直以來就有想寫點什么,以寄托對這位共事二十載亦師亦友的老同事的哀思,但終因俗事雜多而未能如愿。端午前后,雨天連連,濕潤的空氣中平添了幾縷愁思,也許是這樣的季節(jié)更容易讓人回憶往事,緬懷故人。打開了塵封的相冊,伴隨著窗外頃盆的雨水,不盡的思緒把我?guī)Щ亓送碌拈L河,腦海中德榮哥點滴往事如同電影膠片一樣一幀幀浮現(xiàn),那么的清晰。
吳德榮,汕頭市質(zhì)量計量監(jiān)督檢測所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計量檢定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先天殘疾卻一直不肯以殘疾人自居的硬漢子。有些工作對于正常人來說可能只是舉手之勞,而對于一個右手手掌完全喪失的人來說,無異是一件天大的難事。但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而他,就是那個有心之人,哪怕手皮磨破,鮮血直流,他也一定要讓自己學會。在日常工作中,只要是正常人能做的工作,他都能做,水泥料封控制設(shè)備的調(diào)試、維修,衡器(電子)檢定維修等,沒有一件能難得了他。
記得1995年初春,乍暖還寒的時候,我第一次被單位安排出差,與德榮哥一起到湖南冷水灘零陵水泥廠和廣西桂林電表廠開展業(yè)務(wù)工作。因為是臨時出差,火車票不好買,我們的座位相隔了好幾節(jié)車廂。那時的火車還是綠皮車廂,環(huán)境很差,他擔心我的安全,一個晚上,竟然來回跑了七八趟過來看我,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凌晨時分,我們在瑟瑟寒風中下了火車,稍作休息以后,天色一亮,我們就趕到水泥廠去處理出問題的伽馬射線放射源儲存裝置。到達現(xiàn)場要處理放射源的時候,他笑著對我說,“老弟你還沒結(jié)婚,任務(wù)艱巨,你遠遠看著就好?!闭f著給我指定了位置,然后他自己帶著輻射儀及其他工具,一個人就直接過去進行拆卸維修,我遠遠的看著他用僅有的一只健全的手在那里除塵、壓扳手、擰螺絲、倒(放射)源、夾源、裝源、上黃油……工序雖繁卻一絲不茍。說真的,那場景對于我這樣參加工作不久的年輕人來說,心中充滿了感動和敬佩。等把所有工作做完,我再看看他,雖是春寒料峭,他卻已滿臉汗水,一頭的水泥灰,仿佛老了十幾歲。我尷尬地說:“德榮哥,真不好意思,一點忙都幫不上”,他卻哈哈大笑:“有什么不好意思,老家伙不這樣干,你們年輕人怎么學?你也得看緊點,學著點,等我們這代人老了,就得你們年輕人干咯,別想沒用的,走,吃飯去!”平實的話語讓我記住了一輩子,也成為我此后對自己工作的要求。
2011年國慶節(jié)剛過,德榮哥和同事們到南澳島開展外檢,期間他感覺腹部不舒服,但卻未引起重視,還跟同事說可能是吃了冷的面包導(dǎo)致胃不舒服?;貋砗螅瑘猿终粘I习?,但是他不時的腹痛引起了同事的注意,但是他仍然堅持說沒事,吃點藥過幾天就會好的,后來同事們還是強行將他拉到醫(yī)院進行檢查。然而等待大家的卻是一個最不愿意的結(jié)果。無情的事實雖然讓人難以接受,但是德榮哥還是淡定的接受了現(xiàn)實。
在對待生老病死方面,德榮哥有著超然的豁達,記得有一次大家在一起聊天,他說:“我將來要是死,我提前自己先去火葬場,把所有的手續(xù)先給辦了,你們也可以先將紙禮錢給我,省得到時我不知道你們給了多少?!币幌纹ぴ捯齺砹宋覀兒逄么笮ΑU鏇]想到人生就是如此的變化無常,昔日的玩笑話猶在耳邊,噩耗就不期而至。在被確診患上不治之癥之后,他最后一次回到了單位,回到他熟悉的工作環(huán)境,明明知道那很可能是最后的告別,但是他還是與大家輕松聊著開心的事,聊著到廣州治療后還要回到單位和大家一起工作,一切都那么的自然和輕松,誰又曾想這一去卻成了訣別!
質(zhì)計所林若蕓副所長與德榮哥是幾十年的老同事,在德榮哥離世后,多次與我聊起他的一些往事。其中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說起她在德榮哥病重期間去看望他的時候,德榮哥特意和她說到計量工作的公正性問題。德榮哥說我這輩子感到比較欣慰的就是對得上“科學、公正”這四個字,可以說是問心無愧,因為在我手頭從未做過假數(shù)據(jù),出過假報告。像建筑工程上使用的計量器具,事關(guān)工程質(zhì)量,說真的,如果數(shù)據(jù)有異常,再遠,我就是自己出錢,我都要去重新核驗數(shù)據(jù),要不我死都不安心。說到這里,林副所長回憶起她曾無意中目睹過德榮哥拒絕企業(yè)出具假報告的場面,只見他瞪著一雙大眼,對企業(yè)人員說,你給再多錢也不可能給你出這樣的證書,假的就是假的,絕對不行!望著慍怒的他,企業(yè)人員知難而退了,而這也許只是眾多類似場景中的普通一幕而已。隨著近年來計量校準市場的放開,在很多人眼里,付費就等于取得一份合格證書,至于計量器具的準確與否并不重要,社會上也的確有個別檢測機構(gòu)為了攬收業(yè)務(wù)而無底線的滿足客戶要求。所以真要敢于向客戶說不,對于檢定員來說是有壓力的,是需要勇氣的。一個重病在身,即將離開人世的人,特意說到這個問題,絕不是偶然的。由此可見他對社會上這種無底線的出具假數(shù)據(jù)的行為是有多么的深惡痛絕,也可以看出他內(nèi)心深處對計量工作“科學、公正”的追求和敬畏。
在人生的最后階段,病床之上,為了緩解病痛,他用口述的方式讓家人幫他整理記錄,將衡器的檢修方法、砝碼的檢定、誤差計算等等寫下來。當林若蕓副所長到醫(yī)院看望他時剛好看到了這一幕,就對他說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考慮工作上的事情,好好休息為重!德榮哥忍著病痛笑笑說,我這樣既能分散我的注意力,減少點病痛,又能趁著還清醒,把自己的工作經(jīng)驗整理一下,有需要的話也可以給年輕人學習一下,少走些彎路。其實我這輩子還真的就喜歡計量這份工作,要是有來生,我還想繼續(xù)做。此情此景,他面對的既是與自己共事了幾十年的同事,又是單位領(lǐng)導(dǎo),但他卻沒有為個人提出什么要求,反而說了這番聽起來有點冠冕堂皇的話。林副所長知道,這話是德榮兄的肺腑之言,因為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干了一輩子計量工作的他,最后就是以這種特殊的“計量”方式作別人生,那一頁頁寫滿了文字和公式的稿紙詮釋了一個基層計量工作者對計量工作的無限熱愛和希望。
“東弟啊,等老哥我治好后回來你再組織大家去搓一頓!”這是德榮哥帶著哈哈笑聲留給我最后一句的話。話音猶在耳,承諾未兌現(xiàn),斯人已遠去。
窗外,雨還在繼續(xù)下著。